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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流直下十英尺 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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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照香炉生紫烟,遥看瀑布挂前川,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银河落九天。- 李白

哎,你知道李白老婆是谁吗?不知道,你知道?嗯。他老婆姓赵名香炉。啊?嗯。你知道李白女儿叫什么吗?不知道,你又知道了?嗯。他女儿姓李名紫烟。啊??嗯。哈哈。骗人!怎么会呢,有诗为凭嘛。噢?。。。。。。啊,无聊,超无聊,你!

别笑,别笑,咱现在禁不起这个,一笑,这腰就能疼死。唉,现在不仅不能随便笑,就连咳嗽,打喷嚏也不行。也不是完全不行啦,咱得先坐下来,再左扭扭,右扭扭,运气好的话,找到了那个特定的方位把腰安置了,咱就可以了三陪了,陪笑,陪聊天,陪吃饭。

你瞅,这快过节了,咱在家里楞是把自个儿摔得打了911。从楼梯上飞流直下,然后就动不了了。好在911今年第三回来我家,熟门熟路。虽然前两回都只是喊“狼来了”,可这回是真的了。被好心的救护队员们五花大绑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里时,咱疼得泪水涟涟,可感觉特理直气壮,心想,这下好了,下回有事还可以叫他们,呵呵。

医院的毯子真暖和,医院的护士真温柔。进了急救室两小时还没见到医生,护士倒是走马灯似地来来去去了好几个,个个对咱深表同情,凡是需要碰我一下的嘴里是honey, sweetie 不停地哄着,说,知道您疼得不行啊,可咱还得量血压,听心跳,深呼吸,好了,再问些姓名住址的,看看,还不错,神志清醒。接下来,说说您怎么飞流直下的呀。这时,我多希望有一个小小的录音机啊。从警察叔叔,到救护队员,到穿蓝衣服的护士,到穿白衣服的护士,我一遍遍说,越说越没劲。这不,还没见到医生,正角还没出场涅。

那一刻,我,想起了祥林嫂。

凌晨三点终于把我转到楼上病房去了,初步诊断是骨裂。满脸忧伤的老公被护士们连哄带骗地撵走了,我孤伶伶躺着,又饿又渴又困。隔着帘子传来的鼾声让我毫不犹豫地摁铃叫来了护士。结果阴谋没有得逞,说是医院满员了。 黑暗中,我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自怜的资本,时间和心情。

那天本是外甥二十岁生日,蛋糕蜡烛买好了,去日本餐馆的路也输进了GPS,就差十来分钟一家人就出门了,这一脚踏空,甭说这顿饭大家陪着没吃成,四天以后NY的一个展览也没法去看了,那是刚答应国内一个朋友帮她的产品去踩市场的,而且,再过几天就是圣诞了,这起码后面计划好的几十件事都得跟着一脚成空。什么叫旦夕祸福啊,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,今儿我算是又多明白了一点点。

这年头,生活水平提高了,人的寿命见长了,问谁谁不觉得自己能活个八九十岁,问谁谁不计划六十五岁前玩命挣钱,六十五岁以后起码还有二十年来实现梦想,完成理想呢,急什么呀。可是,我着急。我的文学梦啊,在美国晾了这么些年,几乎彻底干了,不曾想几年前又被网友们泼了些水,活泛过来了,我于是开始自不量力,又开始做梦了,还给自个定了个十年计划。十年啊!我连十天以内计划好的事情都没法掌控,十年,也就是骗骗自己和骗骗老师的,呵呵。

只能以一个姿势侧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脑子里跑马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了。我想,自己不定什么时候再飞流直下一次呢,瘫痪了,残废了,摔傻了,失去记忆呢?嗯,前一种情况其实还是好的,有利于我尽早实现梦想,后一种如果发生,我得尽早自觉于人民,别给亲人朋友添麻烦。

隔床的鼾声似乎越来越大,看样子这觉是睡不成了,就连心事也被一下一下打断着,成了满是划痕的CD盘。侧躺着的那半边身子也开始酸疼难耐起来。此时此刻,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,亲情,友情,包括爱情。一直在说,人活世上有许多东西重于生命,然而当自己的生命突然间变得如此残缺不全,变得如此无助,当那一刻自己心中所有的愿望,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换一个姿势躺着,能在隔床病友的鼾声中入睡,我,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。唉, 唉,温饱思淫欲,真理啊!

第二天早晨八点半被护士唤醒,看着大胡子的骨科大夫和蔼可亲地冲着我微笑,我觉得,世界真美好!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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